「我們分手吧。」你說。
「我不愛你了。」你用冷漠的表情和極淡的眼神靜靜地看著我。
「子碩……你不要這樣……」我以為我聽錯了什麼，卻見你的神情十分堅定。
「不要、你不要離開我！」
「喂！若青、周若青，你……」周若青驚醒後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，看見子碩在眼前，下意識地抱住，卻感到眼前的人身體僵住。若青聞到子碩身上淡淡的肥皂味，心大跳了幾下。
李子碩沒有回抱，僅拍了拍周若青的背後，不著痕跡地輕推肩膀從懷裡退了出來。周若青這才發現剛剛的舉止有多衝動和不妥。
「若青，你剛一直大叫，搖你超久手超酸欸。」
「我夢見我們分手了。」
「啊？」李子碩一臉疑惑。
「喔…呃、就我、跟你….」周若青表情尷尬。
李子碩的臉上仍是柴犬問號，歪頭聽著他支支吾吾要說什麼內容。
「喔，我做惡夢了啦。夢裡你跟我大吵然後你說要絕交……」
「那一定是你做什麼錯事我才這麼說。」
「吼，我做惡夢耶！是會不會安慰人啊李子碩！」
「周若青，你是不是當房仲壓力太大啊？不過業績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？」
「而且絕交才像你是說的話吧，天台那天之後一通電話都沒有，如果不是上次酒吧巧遇，我
看再見到你又是十年後。」
「我…」
周若青尷尬地無法回話，他不聯絡是想給李子碩時間沉澱，但事實證明是自己多想了。
正巧這時候子碩電話響起，若青還沒說出口的話被打斷，李子碩微笑了一下接起，表情溫柔地樣子讓周若青莫名一肚子火。
「還沒睡喔？」
現在都凌晨三點了，誰會在這時間打來啊？而且為什麼李子碩的口氣有寵溺的意味？
電話那頭的回話讓李子碩眉頭一緊且聲音透漏了緊張的情緒，
「好！我現在馬上過去，麻煩請你先照顧他一下！」
李子碩掛掉電話，立刻拿了鑰匙就要離開。
「你要去哪？」
「我朋友醉了，我去酒吧接他。」
「都這麼晚了，他不能自己搭計程車回家嗎？」周若青明白李子碩口中的酒吧是gay吧，心中的怒氣又多了幾分。
「他、醉、了，很醉。」
「朋友？我看根本是男朋友吧！」周若青不知道自己的話泛著濃濃酸味。
「周若青，你很幼稚。」子碩賞了他三圈白眼。
「我載你去。然後你趕快穿厚外套，是想寒流來襲時冷死嗎。」
不等李子碩回應，周若青就跟隨在後，李子碩沒時間跟若青繼續吵，即向目的地出發。
/
冬日冷冽的晚風唰唰地吹，周若青騎車載著李子碩，但突然想起高中時他騎著腳踏車載回家的那段日子，還有太多瑣碎日常卻美好的小事。
譬如李子碩在社辦拚期末考趴在桌上睡著時，他幫李子碩蓋外套；又或者是要求李子碩幫自己補習時，他嘴上抱怨語氣卻充滿愉悅、以及燦爛地笑著說『好啦』的表情。
他很對不起那些跟他一點都沒感覺、卻還短暫交往的女孩，他答應跟向他告白的漂亮班花們交往，都是想看看李子碩的反應會是什麼。
他知道這試探有多幼稚，他也明知李子碩對他很重視，可是他就更渴望更多在意，希望對方說出：『我覺得你跟那女生不適合、你不要交女朋友』之類的語句或抱怨。
但李子碩連『你不要去約會，我們放學去吃冰吧』的這種話都沒說過，只要當時女友下課出現，李子碩就說他要去圖書館念書、接著跑得飛快。
他不主動和她們有身體接觸，但女孩們有的會偷親或主動直接吻上。
第一次、第二次可能只是對方不美吧，他想。直到第三次他才驚覺，原來自己真的不喜歡這些女孩，完全沒有什麼戀愛中怦然心動的感覺。
他被吻時想起的竟是李子碩，腦中閃過一個念頭：那他的唇吻起來是什麼感覺。
而高中天台那晚他真的那麼做了。
自然本能地直接吻上的時候，濕軟帶著苦味的唇，卻甜得讓他痴狂著迷，全身溫度因酒精滾熱而發燙，身體告訴他那是心動。
後來他沒有勇氣去打破那曖昧不明的薄霧，也畏懼他跟李子碩的關係因此傾頹。
但他明白自己也喜歡李子碩。
然而這發現卻是幾年後、太晚才明白了。
他以為的過去，原來永遠過不去。
「可以再快一點嗎。」李子碩催促。
「下個轉角就到了啦。」
一到酒吧周若青尚未停好車李子碩就跳下，失去重量的後座使機車差點摔倒，
周若青驚喊：「喂！你這樣很危……」
話都沒說完，李子碩已經衝進酒吧，周若青把車停好後隨即跟上，卻差點與跑出門口的李子碩撞上。
「怎麼了？」
「剛他男朋友帶他走了。」李子碩舉起手上的手機，螢幕上是『我陪他回家了』的訊息。
「看起來你真的很擔心那個朋友欸。」
周若青看見李子碩的一直緊皺著的眉頭的終於放鬆，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「他叫阿豪，是我大學時期唸電影學系的室友，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。」
周若青腦中閃過他在公司門口見過的那名高大精瘦的男子，和李子碩偶爾會有說有笑地經過。
「他在感情上總是遇到不好的對象，常常在這裡買醉，所以我很擔心他。」
周若青有點吃味，在李子碩的心中，自己已經不再是唯一特別的那個人了。
「那你呢？」
「嗯？我怎樣？」
「你……現在有對象嗎？」話一出，周若青才發現自己又問了跟一年多前在山上時同樣的疑句。
李子碩也想到在山上時的場景，接下來是凝結好幾分鐘的無語。
「子碩，跟你在天台說的話，是認真的。到現在我的心意還是一樣。我真的很喜歡、很喜歡你。」
周若青受不了兩人間的安靜，首先打破沉默。
「若青，你知道嗎，阿豪教了我很多事，包括坦承地面對自己、讓自己變得更勇敢。下山後能在天台跟你說出所有心底話，有一半也要謝謝他。」
「不過現在的我，無法喜歡任何人。嗯……應該這麼說，在喜歡別人前，我得好好學習如何愛自己。以前的我……總是對自己不夠自信。不愛自己的人，是沒辦法喜歡誰的。」
黑暗中微弱的路燈照映在李子碩的臉上，形成半片陰影，周若青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「若青，我了解當年為什麼你說你忘了天台的事、以及有些話你無法跟我講，但我希望你對於我們之間不要覺得懊悔或虧欠。那天我說過，你是我最重要、也離不開的好朋友，這點不會變。」
「所以……你不再喜歡我了？」
迎來的又是好長、難以承受的寂靜，周若青等得焦急。
「我曾經眼裡只有你。」
李子碩終於正眼看向周若青，眼神清澈且沒有任何哀傷的情緒。
「若青，我得承認，直至現在還是放不下你。下山後天臺聽到你說的那些告白……才明白其實你就活在我的生命、住在我的心裡，本來就不該也無法強迫自己放下——所以我把你放在某個深處位置，接著走下去。」
「子碩……」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濕了整張臉，周若青拼命地壓抑想哭出來的衝動。眼前這個他如此喜歡的、那麼溫柔心細的人，說出諒解自己的字字句句，他徹徹底底地感受到痛楚撲天捲地而來。
他們最多就是好兄弟的關係，不可能在一起了。
「放過你自己吧，你也該繼續前進了，若青。」
/
「下次一起約喝酒吧。來酒吧玩，這次不會再是天台了。」那天夜深前，周若青收到李子碩的訊息。
謝謝你，李子碩。周若青邊讀著簡訊心裡邊想著。
昨天李子碩在住他家一晚，說是要幫周若青慶祝升職為經理。
他做了惡夢，但在真實人生中再次聽到了李子碩的坦白。
雖然他感到自己碎掉了，可是看見終於不再悲傷的李子碩、擁抱新的未來的李子碩，他想自己的絕望也能算是一種無限迴圈的快樂吧。
李子碩沒收到周若青回覆訊息，擔心今天自己說話是不是太傷周若青了，於是又傳了一封。
那夜，周若青又再次無眠了。
「若青，謝謝你。至少我們是個錯過，但不算遺憾的故事。」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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